中國儲能網訊：氣候變化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劇，今年聯合國大會期間，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·古特雷斯再次發(fā)出緊急呼吁，敦促全球加速應對氣候危機。
9月下旬，在與聯合國大會同期舉行的紐約氣候周中，長期致力于推動氣候議題的萬科集團及深石集團創(chuàng)始人、萬科公益基金會理事長王石，帶領一個中國企業(yè)家代表團出現在多個活動場合，與全球同行就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、綠色技術創(chuàng)新、國際合作展開了深入交流。
王石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獨家專訪時表示，中美兩國在氣候問題上的合作對全球氣候行動至關重要。盡管當前雙邊關系面臨挑戰(zhàn)，但氣候合作依然是雙方的最大公約數。王石認為，中國企業(yè)不僅在新能源技術領域處于領先地位，還具備通過國際合作開拓市場的潛力。他還提醒，在碳中和經濟時代，傳統(tǒng)產業(yè)必須加速綠色轉型，否則將面臨市場淘汰風險。
中國新能源產業(yè)崛起
《21世紀》：此次帶領中國企業(yè)家前往考察紐約氣候周的初衷是什么？為什么選擇在這個時機來到紐約？
王石：從2009年參加哥本哈根世界氣候大會（COP15）開始，我?guī)缀趺磕甓紖⒓託夂虼髸幕顒?。今年的COP29將在阿塞拜疆的巴庫舉行。紐約氣候周與聯合國大會基本同期舉行，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交流機會，但我真正組織中國企業(yè)代表團前來還是第一次。主要有幾個重要的考量因素，首先，實現到本世紀末將全球氣溫升幅限制在1.5攝氏度左右的目標變得越來越緊迫。中美作為全球最大的兩個碳排放國，在氣候問題上進行合作至關重要。盡管目前中美關系面臨挑戰(zhàn)，但在氣候問題上雙方可以找到共識，是雙方合作的最大公約數。所以，我們不僅希望參加聯合國氣候大會，也希望借助紐約氣候周這樣的機會，與更多國際企業(yè)、智庫和民間組織展開交流和合作。
《21世紀》：應對氣候變化已經是全球共識。今年聯合國大會期間，我們專訪了聯合國秘書長氣候行動特別顧問塞爾溫·哈特，他認為，中國作為全球可再生能源領導者，促進了可再生能源成本大幅下降，在全球能源轉型中發(fā)揮著關鍵的領導作用。你認為，中國新能源領域崛起背后的驅動因素是什么？有觀點認為，中國綠色產業(yè)崛起受益于大量的政府補貼，你怎么看？
王石：中國在全球可再生能源的技術和市場方面已經走在前列，特別是在光伏、風能和新能源汽車等領域取得了顯著進展。雖然有觀點將中國在這些領域的成就簡單歸因于“政府補貼”，但實際上，除了政策之外，技術革新和大規(guī)模推廣應用是產業(yè)成功的關鍵因素。另外，中國新能源產業(yè)發(fā)展起來背后，還有一個重要的支撐因素，那就是來自歐盟等市場的訂單，這是實在的市場支撐，像德國、英國、丹麥等歐洲國家的訂單都形成一定支撐。因此不能簡單說是中國政府補貼帶起來的，有政策支持但也有大規(guī)模市場應用，它是多種因素共同促成的結果?，F在，經過多年來的技術進步和市場化推廣，中國的風能、光伏發(fā)電產業(yè)已過了補貼階段，因為它們的制造成本，每千瓦時發(fā)電成本，已經和化石能源發(fā)電成本差不多，甚至還更低一些。
《21世紀》：此次考察交流行程相當緊湊，你們也與眾多不同的機構進行了深度交流，各方對于中國新能源產業(yè)最感興趣的領域是什么？
王石：我們基本沒有和官方打交道，主要是和企業(yè)、智庫、高校、基金等方面進行交流。今年紐約氣候周的關鍵詞是“It's Time”,是時候了。所謂“是時候”，有兩層含義，一是已經刻不容緩，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。另一層面是，已經萬事俱備，各方面條件都是時候了。比如說，剛才談到，中國在新能源方面的領跑，因為中國的技術革新和市場推廣，生產成本已經到了完全可以大規(guī)模推廣的程度。這次帶著中國企業(yè)代表團過來，就是尋求如何展開國際合作，如何共同建立市場，往前推進的。
但可以感覺得到，外界對于中國發(fā)生的變化，在信息層面明顯跟不上。他們不了解中國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，所以才出現剛才你說的這種情況，所謂補貼、產能過剩，到國外傾銷等等，實際上并不是這樣。中國市場變化之快，應用層面之深，西方不了解。尤其是疫情之后，很多企業(yè)、組織已經幾年沒到中國，因為不了解導致認知局限性，信息不對稱非常明顯。
同樣的，國內對這邊的發(fā)展情況了解嗎？也不是很了解。比如說美國各個州，尤其是加利福尼亞州、紐約州，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政策、補貼和引導力度要比在國內時了解到的大得多。從某種角度來講，在美國推進綠色環(huán)保產品和投資，是有非常好的機會。
傳統(tǒng)產業(yè)綠色轉型勢在必行
《21世紀》：此次代表團不少企業(yè)本身就是新興產業(yè)的，那對于傳統(tǒng)產業(yè)而言，進行綠色轉型意味著加大投入，而這些成本可能很難迅速轉變成企業(yè)效益，從而會導致他們在轉型上有所猶豫，你認為傳統(tǒng)產業(yè)在轉型過程中面臨哪些挑戰(zhàn)和機遇？
王石：實際上中國2020年公布“雙碳”目標（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和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）之后，我個人認為，碳中和經濟時代已經到來了。如果說2020年之前，面對經濟如何轉型，傳統(tǒng)產業(yè)還比較被動，要考慮轉型成本，沒有轉型動力，那么2020年之后這個局面已經徹底扭轉，再這樣看問題顯然已經不合時宜了。我就是傳統(tǒng)產業(yè)出身，我現在的轉型就是傳統(tǒng)產業(yè)的轉型。
房地產行業(yè)是再傳統(tǒng)不過的行業(yè)，舉個例子，建筑材料中的混凝土和鋼筋是碳排放量很大的材料。隨著碳中和經濟時代到來，對房地產開發(fā)的要求和過去將會完全不一樣。如果說過去搞綠色低碳，更多的是企業(yè)社會責任，是ESG，之后就不僅僅是社會責任的問題了。未來的產品必須符合碳中和標準，否則將面臨被市場淘汰的風險。再比如，木材因為其可以固碳的特性，正在被越來越多地應用于建筑領域。不過，中國本身森林資源有限，許多木材都要靠進口。因此，并不是說要你轉行去搞新興產業(yè)，傳統(tǒng)產業(yè)還是傳統(tǒng)產業(yè)，但需要符合相關標準。做混凝土塊的時候可以結合新技術新辦法把碳排放中和掉，成為一個碳中和的產品。
新能源企業(yè)國際合作空間大
《21世紀》：石化能源是很多中東國家的重要支柱產業(yè)，目前來看他們對于推動綠色能源轉型態(tài)度相當積極，你認為中國企業(yè)在這些市場中有何機會？
王石：COP28是重要轉折點。事實上，這些中東國家早已意識到石油和天然氣并非永續(xù)資源，隨著全球氣候變化壓力增加，他們必須尋找新的能源來源。很多中東國家已經在新能源領域進行了大量投資，尤其是在太陽能和風能方面?？梢娫谀茉崔D型方面他們比我們想象得要深謀遠慮。
舉個例子，阿聯酋早在2008年就啟動了一個名為馬斯達爾城的項目，位于阿布扎比國際機場附近，是一個完全依賴于可再生能源的城市。你怎么都不會想到，竟然是在一個石油生產大國建成了這樣的項目。它展示了中東國家在應對氣候變化和能源轉型方面的雄心。
中東國家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，充足的太陽能和風能資源，這為可再生能源的發(fā)展提供了天然的條件。其次，這些國家資金充足，能夠大規(guī)模投資于新能源項目。不僅如此，中東國家還希望成為全球新能源的主要供應者，而中國在新能源技術方面的領先地位使得雙方的合作成為可能。
《21世紀》：對于中國企業(yè)來講，這應該是很好的投資機會？
王石：他們不僅對買入中國新能源產品感興趣，而且希望在未來規(guī)劃當中，將科研、制造整個系列新產品的供應鏈、生產鏈，通過技術合作實現本地化的生產。這當然為企業(yè)在中東市場的投資和合作提供了機會。
中國企業(yè)在這方面是走在前面的，但也應該看到中國企業(yè)在國際化方面的一些局限性，尤其是涉及把資本投到海外，把產品投到海外市場，中國企業(yè)面臨三個不熟悉或者說是三個必須解決的問題。
第一，是不熟悉怎么和海外媒體打交道。第二，是不知道如何和NGO組織打交道。聯合國氣候大會也好，紐約氣候周也好，國際NGO組織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。第三，是不知道如何與利益相關的當地社區(qū)，尤其是少數族裔、弱勢群體打交道。這三個方面是未來中國走出去必須要面對的問題。
《21世紀》：你怎么看中國企業(yè)的國際化合作？中美企業(yè)在氣候行動上合作前景如何？你認為中美企業(yè)在哪些領域具有最大合作潛力？
王石：應該說，在美國投資的不確定性是存在的，不同黨派的氣候政策非常不同。但從企業(yè)和州一級來看，推進速度之快和政策力度之大，是超乎想象的。因此，雖然存在不確定性，但美國市場在可預期的未來還是很大的。如果怕承擔風險而不愿意到這里，可能會錯過很大的機會。
我個人的體會是，很難單純就美國市場談美國市場，國際化應該從全球產業(yè)格局來綜合考慮。碳中和方面，如果中美日三國企業(yè)合作將有非常廣闊的前景。每個國家在全球綠色轉型中都有獨特優(yōu)勢，三國企業(yè)聯手可以在技術、市場和政策等方面形成互補。比如說，日本作為工業(yè)發(fā)達國家在碳交易方面技術創(chuàng)新和執(zhí)行方面走得比較前面。美國擁有全球最大的市場和金融資源，技術創(chuàng)新能力很強。中國在新能源技術應用和推廣方面具備優(yōu)勢，尤其是大規(guī)模推廣新能源技術的能力突出。這三個國家的企業(yè)如果聯手，不僅能夠推動國內市場的綠色轉型，還可以共同開拓全球市場。因此，不要孤立來談某個國家的市場怎么樣，它一定是一種“組合拳”，要合作推進。
（記者李德尚玉對本文亦有貢獻）
